第18章_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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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上)

  凌查理的那双细眼眼一眼一眼地勘察着陈牧。

  每抛过一个眼神,像抛过一只白光凛凛的锋利飞刀。

  陈牧直视着这个年轻人的刀子眼,不但未有半丝的畏惧,反带三分霸道,四分胜利者的宽容,三分宁静。

  “能这样看我的人,你是第一个。”凌查理与陈牧大眼瞪小眼。

  “敢这样看我的,你也是第一个。”陈牧客客气气地回以长辈式居高临下的笑容。

  “为什么要替人顶罪?“凌查理的语气冷得像来自南极的冰块一块块砸下。

  陈牧端着一次性杯子:“你们的茶质量真差啊,不是明前的就罢了,一点龙井味儿都没有。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认罪就是认罪。”

  凌查理敲着本子:“那你告诉我,杀手用的枪口径是多少?杀手用的枪是什么?那个杀手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

  陈牧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警官,电视上没有演过么,杀手一般都是用代号的,我只管买凶杀人,请问,是不是你吃一碗佛跳墙,非要问问里面的鲍鱼叫什么名字,下鸽子蛋的鸽子是哪个妈生的,鱼翅是从哪拔的?”

  “啪!”

  凌查理气得拍着桌子站起来:“正面回答我!”

  陈牧抿嘴继续笑:“我实在不觉得你再一个认罪的囚犯有什么意义。”

  凌查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为什么不捍卫你的权利?”

  陈牧不语,以压迫性的气势微笑:“这位警官,请你告诉我,什么是权利?”

  凌查理发现自己依旧对这个人一点招数都没有。

  事情是这样的。中午时候有人自称是来投案,说是陈牧指示他杀了沈青斌,陈牧被传讯来,直接点头招认,痛痛快快地称自己是因为沈青斌没有将小说稿子卖给自己公司而选择了报复,可是——凌查理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坦荡磊落的罪犯,没有一丝张皇,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丝后悔,没有给自己找任何理由。凌查理学过犯罪心理学,虽然刚刚及格,但还是派上了用场。

  凌查理不是没对犯人武力制伏过。他抄起一本书,在避其要害的前提下,打得犯人哭爹叫娘的事不是没有发生,可是,眼前这个满脸霸气的人却像一尊王者,他下不去手。

  “那你为什么在接受警方的问话之后,就立刻打给梁少游?他与这事有什么关系么!”凌查理硬着头皮继续问。

  陈牧摇头:“我们素来是竞争对手,他少了一棵摇钱树,你说我该不该恭喜他?”

  凌查理抓起本子,甩门而去。

  此时,卢队长正在看手下送来的所有以陈牧为户头的银行账号和银行卡甚至连他的妻子的也一起查过,发现陈牧帐上几乎没有什么支出,甚至连他的天星文化也几日内没有什么开销。

  “查下梁少游的。”卢队长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梁少游的账户也查过了,除了往返上海的机票,几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再查他们公司的!”卢队长的拳头捏得啪啪作响。

  见凌查理怒气冲冲而来,卢队长问:“问出什么结果来了么?”

  凌查理摇头。

  “要用测谎仪之类的么?”凌查理问。

  “不用!”卢队长摆手:“这种老狐狸,对他不管用!”

  凌查理觉得陈牧这样做是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倘若他一来就高呼冤枉,那么,警方百分百会想法子让他认罪,努力去找他的罪证,他直言不讳的招认了,警方反而觉得另有隐情。

  卢队长冷笑:“那就问那个杀手,我亲自去。”

  那卢队长三十五六岁,留着中分,头梳得油亮,微微发福的身材,和凌查理一样,脾气不好,近些年略有收敛。

  卢队长推开审讯室的门时,笑容可掬。笑得一脸胡茬都跟着动了起来,出来的时候,却是一脸怒气。

  “把那几个胡闹的王八蛋放了!真是岂有此理!”卢队长一拍凳子,茶杯盖从桌上振了下去。

  凌查理飞起一脚,茶杯盖落在其球鞋上,方才幸免。

  “过来!你们几个!”卢队长勾下手指头,悄吩咐了几句,吩咐给凌查理的时候,凌查理面无表情,犹豫了一下,继而点头:“好。“

  (中)

  凌查理给胜男打电话,胜男刚接起来,凌查理便听有个大嗓门在大叫,振得他耳朵嗡嗡的。

  “你们这些愚昧的人!愚昧的人!蠢货!“

  凌查理听到电话里头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吼得唱摇滚似的。

  “陈家琪!你给我小点声!“胜男阻止道。

  凌查理一听“陈“字”,面部肌肉一动:“陈家琪?他是谁?”

  胜男如实告诉凌查理:“是陈牧的儿子,他说他老爸是冤枉的,正在和我姐夫说这件事,他说他爸是无辜的。”

  “就是!我爸别看他长得不像好人,可他真丫的不干这事儿!”陈家琪一把夺过电话。

  凌查理冷冷地哼道:“住口!证据不足,刚释放他!”

  陈家琪一听,双眼一直:“哈?那么容易?你们这些臭警察怎么想的?早知道就别抓啊?你当我爸是民女啊,被你们抢来玩够了就送出去?我知道了,你们纵虎归山,肯定丫的派人跟踪他了吧?当我白痴啊?”

  “放屁!”凌查理大骂:“你在卓胜男家是吧,我这就过来!”

  “凭什么!大半夜的,你干嘛来我女人家,你丫有毛病啊?”陈家琪抓着手机大骂。

  “住口!陈家琪!”胜男大声阻止道。

  “把电话给卓胜男,然后,你给我出来!”凌查理命令道。

  “我就不给她,就不出来!”陈家琪赌气大声吼道。

  “你不出来也得出来,你大半夜在女孩子家干什么!”凌查理的声音比陈家琪略小些,杀伤力却丝毫不减。

  “电话还给我,人家是想为你爸洗脱罪名吧?拜托你合作点!”胜男去抢电话,陈家琪抓着电话,听到为他爸洗脱罪名,终于熊掌一松。

  “让他在XX路的牛大碗等我!”凌查理冷冷说完,将电话啪一声挂掉。

  “去就去!谁怕谁啊!”陈家琪拎包就往外冲。

  梁少游正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吸烟,见陈家琪冲出去,再看一眼桌上的火锅,依旧腾腾冒着热气,白菜被煮成薄片状,鱼丸、虾丸被煮得狮子头那么大,一律都煮过了火候。

  “三文鱼变成五文鱼了。”梁少游笑说,一面往胜男的小碟里夹过去:“我们年轻时候真的没吃过这个,有一次,你姐姐经过超市的冰柜那边,看到那堆橘红色的东西,有些奇怪地问我'老公你说那个什么味道呀',我告诉她,'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她小嘴一撅,很贵呢,才不要。。。。。。”

  梁少游说着说着,却止住了声音。

  此时,胜男怔怔地望着火锅里的鱼和肉,一言不发。

  她在想什么?

  梁少游望着那张粉色灯光下无辜而懵懂的眼和有些发干的唇,忽然心底像被毛毛虫蛰过似的,痒痒的,略有些疼,略带些伤之血。

  单纯的孩子。

  梁少游抬头望一眼草莓台灯——傻孩子甚至不知道这种情调浓郁的颜色意味着什么。

  真的要告诉她这些事么?梁少游夹起一颗虾丸,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胜男的大眼睛忽然有了些神彩:“姐夫,我真的很想知道。”

  梁少游夹几片白菜和香菇,蘸麻酱吃过之后,起身说:“不早了,我得走了。”

  胜男一把抓住梁少游挽起袖子的胳膊,冰凉湿冷的手指嵌入梁少游的皮肤,梁少游忍不住捂住她的手,胜男却本能地一把抽出,垂下短发的脑袋:“姐夫,我。。。。。。“

  “说吧。”梁少游鼓励她说。

  “我想。。。。。。我想去你的公司上班。”胜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怯怯的,像个刚犯过什么错误的孩子。

  梁少游一言不发,凝望望着这个男孩子气十足的傻丫头有些硬的健康头发和年轻的白头皮。

  傻丫头抬起头来,试探地望着他:“我不要很多工资啊,给我个学习的机会好么?一个月1000?不不,”胜男有些胆怯地望着梁少游:“八百?“

  “傻瓜。”梁少游伸出艺术家一般修长的手指,揉揉胜男又硬又直的头发:“真傻。”

  是啊,真是个傻孩子,傻得没有一点心机。头发也像这个人似的,直的,梁少游像起美琳的那头秀发,细,长,软,手感如丝。

  (下)

  “姐夫,让我去吧,好不好?”胜男嘟着嘴,拱手作揖。

  梁少游一愣:“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的啊,哈哈。”

  胜男自己也是一愣。

  究竟是为了凌查理的计划,还是跟美且偲会馆的那只不爱洗澡的小狗学的,她不知道。

  “那姐夫你答应了?”

  卓胜男拍手鼓掌:“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同意!谢谢姐夫!”

  梁少游却做一个中止的姿势,左手的食指按住右掌心。

  卓胜男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有收回。

  “大后天吧,我带你去找张颖姐,让你去她们出版社工作,你看怎么样?“梁少游勾起唇角,暖暖地笑着,像午后的一杯暖茶,又像阳光下的闪着金光的海。

  “我不去出版社。“胜男吃惊地望着梁少游。

  “为什么不去呢?工作强度小,安逸,工资也稍微高一些,你会少受点苦。”梁少游温暖依旧。

  “我不想少受苦,那种地方压力小,会让人不思进取,死于安乐。我就是要跟着姐夫。”胜男固执地望着梁少游,眼神倔强到让梁少游几乎招架不住。

  梁少游的神情依旧如常:“男男去出版社,有安定的工作,就会有很好的老公嫁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胜男继续沉望着梁少游,笑容暖,却似乎没有什么热度,如霁月,暖却没有温度,远得自己追不上。心忍不住跌落,跌落,跌直地平线以下。

  “我不要嫁只求无物交换的男人。他为我工作好而娶我,有什么意思!”胜男反问:“姐夫,你当年是为这个而娶我姐姐的么?”

  梁少游摊手:“我们是大学时候的爱侣,这不一样。胜男,优越的物物交换,本来就是现实。。。。。。”

  “是,所以你喜欢漂亮的姐姐,我不够漂亮,所以你不喜欢我,因为我长得不够优越,是吗?”胜男的鼻子突然就生疼,却讽刺地笑着。笑着笑着,连她自己都惊诧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胜男扭过脸去,开始拼命啃指甲。

  梁少游沉默了片刻:“你是你,你姐姐是你姐姐。”

  “那好,姐夫,为了不让我变成安逸的硕鼠,你可以让我去你的公司学习么?我只要一个月八百,五百都行,以后我会还你的,好么?”胜男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当年给她买的荔枝果冻,一碰,大约就是一汪甜蜜透亮的汁液,芬芳,甘甜。。

  梁少游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嗓子突然痒得像被鹅毛挠过似的,忍耐,再忍,忍不住了,便开始咳嗽。

  “我明天答复你,咳咳咳,我累了。”梁少游推开屋门,转身而去。下楼的时候,一阵秋风吹过,梁少游被风灌得又咳了一阵,上车之后,就觉得喉咙有些肿痛。皮肤也有些发烫。梁少游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又在发烧了。

  随便它烧吧。梁少游点起一只烟。

  发动起X5,驱车经过牛大碗时候,见一辆熟悉的吉普车正停在门外,梁少游将车速稍稍放慢,看一眼车号,似乎的确是陈家琪的,却也并未停下,他不知道,牛大碗快餐店里有两个热血青年,正打得好似《艋舺》上演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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